《志愿军》系列,呈现着持平世界主流的现象级工业实力,也展现出了突破命题作文的强烈创作自觉。它努力在历史的真实、艺术的表达与信念的传递之间寻找一种精妙的平衡,赋予历史题材现代性的审美张力。
而创作中对和平的当下理解,更让影像与现实互文,使得这个电影系列以自己的深度和温度,参与到国家记忆与民族自信的当代叙事之中,为新一代的身份认同提供着情感基石。
作者:小杜
编辑:蓝二
版式:王威
2025年的国庆档,《志愿军:浴血和平》再一次站到了市场和舆论的中心。它是三部曲的收官,也最终写完这一系列的野心——以全局化的视野,探索出当下中国战争电影的创作样貌。
《志愿军》系列的创作意图,或许不像过去的主旋律那般丝毫毕现地重现历史,它更是在实践,在当下的电影工业里主旋律题材还能怎样被讲述,又如何在视听体验与历史叙事之间延续现实的情绪感染力。
从《雄兵出击》的集体动员,到《存亡之战》的信念坚守,再到《浴血和平》的理性抉择,这个系列构成了一组思考与表达的闭环。同时,《志愿军》系列既是宏大叙事又是平凡英雄的史诗,让宏大的历史在一个个平凡的生命个体依靠信仰与信仰所支配的行动中产生,真正完成“史”“人”“情”的统一。由此,历史与当下的连接,得以重新被理解、被感受、被讨论。
这份野心的背后,更是一种现象级的工业实力与行业自觉。它突出地体现在“三年三部曲”这一持平世界主流电影工业的创作力上。这是一场对中国电影重工业体系的压力测试,如此规模的资源统筹、品质把控和高效的流程管理,本身就构成了一道令人侧目的工业奇观。行业意义上,它则为新主流大片提供了一套可供参考的系列化运营模式,成功地再次激活一份历史记忆,令其转化为一个可持续深耕的文化IP,让观众的情感得以长久沉淀。
战争电影的视听表达
《志愿军》系列的行业野心
回望近几年的中国电影市场,主旋律战争片无疑是最引人注目的重工业类型。从《八佰》的仓库保卫战,到《金刚川》的人桥奇迹,再到《长津湖》系列刷新影史票房纪录,这条赛道上演了一场关于制作体量、视效奇观与情绪浓度的竞赛。每一部爆款的诞生,都像是一次精准的情绪释放,在特定档期内引爆全民观影热潮,并将大场面、大制作、大情怀的战争片标准推向新的高度。
然而,当市场的喧嚣逐渐沉淀,主旋律创作也迎来了瓶颈。一个问题随之浮现,在这样单点爆款的模式之外,主旋律战争电影是否能构建一种更具延续性、更成体系的叙事模式?这种模式不同于多年前《大决战》一类国家主导型创作,而是需要植根于当下市场和社会需求。正是在这个背景下,《志愿军》三部曲的出现就显得应运而生。它用一个系列运营的体量,试图梳理一场立国之战的逻辑链条。这份行业野心,首先就体现在其叙事结构上的层层递进。
这三部曲叙事上的结构巧思,如同一场运镜,从最广角的远景,推向最极致的特写,奏响了完整史诗。系列始于《雄兵出击》那开放性的全景画卷,它用最宏大的笔触,回答了为何而战的根本性问题。镜头之下,联合国的外交角力、中央的艰难决策,与战士的临危受命交织并行,共同描摹了出征的历史必然性,为整个系列奠定了坚不可摧的叙事根基。
随即,镜头语言在续集《存亡之战》中发生了急剧的转变。影片抛弃了宏大视角,将观众从云端的博弈,一把摁进铁原阻击战的战壕。大量手持与主观镜头的临场感,将战争的残酷与人性的光辉从抽象概念化为灼热的现实,也由此完成了从集体意志到个体信念的情感深化。
而这份深入骨髓的个体感受,最终在《浴血和平》中升华为见证和平的钥匙。影片创新性地采用了战场与谈判的并行结构,将军事上的主动进攻与外交上的寸土不让形成了精妙的叙事互文。这种双线并进的设计,不仅在结构上完成了逻辑闭环,更在类型上实现了从战争片到“战争-外交”的关键跃升。
这份结构上的野心,最终落实在可被感知的视听语言和工业体系之上。《志愿军》系列的节点选择也颇为高效,它聪明地选择了抗美援朝战争中几个最具代表性的经典战役,以此作为商业看点与情感支点,这既保证了故事的可看性,也承载了不同阶段的英雄叙事与价值传递。
从松骨峰战斗中传递出“谁是最可爱的人”的价值原点,到铁原阻击战中对不怕牺牲的英雄主义极致书写,再到上甘岭和金城战役中展现出的战略主动与历史自信——每一次视听升级的背后,更是中国电影工业对宏大战争场面调度能力的再确认。
最终,这一切都指向了《志愿军》三部曲最核心的行业价值,它为中国新主流战争电影的未来,提供了一条类型化和系列化的发展路径。它证明了,主旋律题材不仅可以依靠单点冲击票房神话,更能够通过系列化的运营,打造一个可持续发展的模板。这也为未来同类题材的创作,提供了一个清晰的工业坐标。
从热血到理性
观众情绪的时代共振
如果说,《志愿军》三部曲在产业层面构建了战争史诗的新坐标,那么在观众层面,它则成功营造了一场持续连接的情绪共振。一部主旋律作品的成功,在于它如何被感受和内化。而该系列最值得品味之处,恰恰在于它与当代观众,特别是年轻一代之间,建立起了一种动态的、共同成长的对话关系。
这场对话的起点,源于观影人群的代际更新。其首部在猫眼上的“想看”数据中,30岁以下观众占比超50%,在同类题材中较突出,由此可见,战争题材或并非是父辈祖辈的专属记忆。更重要的是,在抖音、B站等社交平台上,关于“最可爱的人”“钢七连”等英雄叙事的二次创作层出不穷,成为Z世代最直接、最热烈的爱国主义情感表达。
这种现象背后,是《志愿军》系列成功地用当代电影语言,打通了历史题材与年轻观众之间的沟通密码。它用极具冲击力的类型节奏、可共情的个体人物弧光,将那段尘封的历史翻译成了Z世代能够理解并为之动容的情感语言。
同时,《志愿军》系列最成功的一点,或许就在于它塑造了一批真实的英雄。他们不是天生的战斗机器,而是和我们一样,会恐惧、会迷茫、会思念家人的普通人。如李晓这样的青年视角,她带着审视与记录的眼光进入战场,贯穿系列的人物弧光印证着她的成长与困惑,这也是当代年轻观众最容易代入的视角。而像孙醒这样年轻气盛的战士,他的朴素与坚韧,则让信念这个宏大词汇,化为了可感可知的真实情感。
通过这些情感代理人,观众的心理也由此共振。这也将观众从旁观者,变为了一个在沉浸的思考者和共鸣者;进而让电影不再是单向输出,而变成了一场跨越七十年的灵魂对话。
正是这种同步的心智成熟,让《志愿军》系列达成对年轻观众与历史议题的再连接。这或许更是《志愿军》三部曲在票房之外,留给这个时代更宝贵的财富,它让一代人,重新学会了如何与自己的历史对话。
当和平成为叙事
主旋律的现实回声
当观众的心智伴随系列走向成熟,三部曲的最终章《浴血和平》,便不再仅仅是一场战争的收尾,更成为一次价值观的确认。它将和平这一最终目的,从一句悬浮的口号,真正化为了可被探讨、可被感知的叙事核心。这标志着新主流战争片的创作,从一种对胜利的单一崇拜,走向了更全面、更理性的历史观。
在《浴血和平》中,谈判桌的引入,是其叙事成熟度的体现。它用一种上帝视角的全局审视,让观众清晰地看到,战场上的胜利如何转化为和平的筹码,而和平的每一个条款争取,背后又浸透着多少战士的鲜血与牺牲。
电影的视听语言在此刻呈现出巨大的张力,一边是上甘岭震耳欲聋的三十万发炮火,那是战场层面的交锋;另一边是分秒必争的谈判室,每一次呼吸和发言都充满火药味,那是意志层面的较量。这种从胜利主义到和平主义的视角转换,才真正反向印证了以战止战的深刻内涵。也让观众沉痛地明白,赢得战争已是千难万险,但赢得一份有尊严的和平,更来之不易。
这种对和平的现代理解,也让影像与现实之间产生了强烈的互文关系。在今天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世界里,《志愿军》三部曲的存在,成为公众重新理解当代中国国际地位的一个生动隐喻。“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这句最直白的话语,通过三部曲的影像化演绎,被赋予了更深沉的重量,完成了从电影台词到现实记忆的转化。也提醒着我们,今日的和平,源自昨日的浴血。
电影,作为一种强大的意识形态媒介,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度和温度,参与到国家记忆与民族自信的当代叙事之中,为新一代的身份认同提供着坚实的情感基石。
而这一切的实现,都源于主旋律创作自身的当代化。《志愿军》系列的一个重要突破,在于它逐渐摆脱了命题作文式的刻板印象,展现出一种更强的创作自觉。它是通过塑造运输司机、军事专家等一个个有血有肉、会恐惧会迷茫的群像,让观众在共情中自然地达成价值认同。影片努力在历史的真实、艺术的表达与信念的传递之间寻找一种精妙的平衡,既尊重史实,又赋予其现代性的审美张力。这或许才是主旋律电影在未来能够持续吸引观众、引发共鸣的根本所在。
最后,在《志愿军3》的片尾,有这样一个设计,字幕缓缓升起前,一个无人机镜头悄然出现,它飞越北京国贸CBD的璀璨夜景,然后定格于此。
这片用钢筋水泥与璀璨灯火构筑的和平繁华,或许才是三部曲最终的、无声的留白。它让银幕前的我们恍然大悟,那场从集体动员走向个体牺牲,最终抵达和平的漫漫长路,其终点,就是我们此刻身处的万家灯火。这场漫长的观影旅程,也在这一个镜头里,找到了最现实的情感落点。
而最后,一个关于战争题材如何再出发的命题也悄然开启。《志愿军》系列的落幕,并非象征着结束,更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它将一段几乎被尘封的记忆重新擦拭,然后郑重地交到新一代的手中。我们如何记住战争,将决定我们能拥有一个怎样和平的未来。